冯威话一出口立马就愣住了,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软塌塌地窝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眼神都不敢再直视审讯桌的方向。
董孝麟哪肯饶他:“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死了?蒙谁呢?你说清楚!什么时候?在哪儿看见的?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场?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新的纸条已经递了过来,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情形,尽量详细描述”,原本娟秀的字迹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凌乱,而且还是提醒这种他明显接下来就要问的内容,怕是连他本就是专业审讯都给忘了,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始激动了。
这是不错的现象——对案子越来越上心,就说明这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想滚回去当小巡警的小子,对于破案这回事还是很感兴趣的嘛!只要能让他感兴趣,随后挖他来巡捕房效力,那还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徐泽真。巧的是,对方也正一脸尴尬地望着他。见他看过去还十分迅速地把刚递过来的纸条又给抢了回去,眼神躲躲闪闪的直接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圆圆的后脑勺看起来毛茸茸的像是小奶猫似的,实在是可爱得很——要不是正忙着审讯,他还真想伸手在那圆圆的脑袋瓜上再呼噜一把!
发现自己刚才居然用“小奶猫”这种词来形容一个男人,董孝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脸上莫名浮出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一看对面的冯威就更为来气,一拍桌子就吼道:“哑巴了?说啊!”
冯威让他吓得也是一个哆嗦,梗了梗脖子就说道:“人,是哑阿大杀的!跟我可没关系!”说完他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一眼董孝麟,发现董孝麟正一脸怒火地盯着自己,赶紧接着交代。
“我、我之前确实是因为开赌狗场的事情才跟我哥闹了矛盾……他太不地道了,我联系了狗场,还请了以前开赌场的龙爷坐镇,就想着开个赌狗场发大财呢!可开这么个场子,钱脉、人脉缺了哪个都不行,我这心里没底才去问他意见,可他却噼里啪啦卷了我一顿,说什么做这买卖丧良心,要坑害多少家庭,弄不好被抓住了还要吃牢饭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我让他说得心里更没底了,索性就放弃了。可他倒好,我前脚打消念头他后脚就自己开了赌狗场,更过分的是他用的还都是我挑的人,连这步老板家的老宅院也是我看下的地方,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他干了这赌狗场以后挣钱可是跟玩儿一样,我想找他理论,可他竟然躲着不见我!你说过不过分?这……”
“喂喂喂!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董孝麟冷冷地打断,“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问你死人的事儿呢!”
“我这不就快说到了嘛!”
冯威一脸哭丧嘟囔着:“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原本为了争这口气,是真打算开个新场子跟他对着干!我还特意去找了龙爷让他给我拿拿主意,可龙爷那老狐狸根本不理我的茬儿,说是谁给他价码儿高他就给谁坐镇,坑了我好大一笔才同意给我当内应。还有就是狗场的老黄,他倒是还算有良心,说跟我有交情在,只要我乐意开新场子他就能立马断了跟冯虎的生意过来帮我!哦,‘赛虎’就是他送我的,算是他的一点心意和诚意。其实就算他不死,他的人除了那个蠢货阿标我看不上,其他的人也快被我挖遍了!我根本不需要玩儿跟他斗狗这一套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见董孝麟变了脸色,他又赶紧解释道:“哎呀你别误会,我说的置他于死地说的是让他倾家**产,可不是说杀了他啊!”
董孝麟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每一个字都是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子再说一遍,我不是要听你讲古,你能不能先说清楚看见他死了的事情?什么时候?在哪儿?还有谁?你看见什么了?”
冯威赶紧说道:“我前面说的这些就是我去赌狗场的理由啊!我挖他的人被他给发现了,所以他就主动约我去赌狗场见面谈一谈,说是想跟我一笑泯恩仇,以后兄弟俩一起经营赌狗场!”
董孝麟嗤笑道:“你答应了?”
冯威一脸鄙夷:“当然!那王八蛋前几年一直不如意,在赌场里混日子也混不出什么名堂,要不是一年前我跟他提了赌狗场这买卖,他能翻身?我可是他亲兄弟啊!因为这个赌狗场,他居然整整躲了我一年!现在眼看身边人快造反了,他这才知道低三下四地说好话来求我?我能不去?我非得好好羞辱羞辱他不可!”
董孝麟看了一眼徐泽真点点头,意思是这些是实话。他又转向冯威:“所以你就去了赌狗场,当时是几点?”
“晚上九点。”冯威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约的时间。”
“这么晚?你一个人去的?”
冯威挑眉:“我又不傻!我带了三个人,就在赌狗场外面等着我呢!冯虎说是要处理点事,九点才有时间,正好那会儿也清静,赌狗场里没人,兄弟俩有啥好说开。我觉得他就是怕我当众恶心他嫌丢人罢了!”
“然后你进去赌狗场以后,看见了什么?”
冯威低下头,似乎在仔细回忆着:“我进了门,发现办公室那个屋亮着灯,心想那家伙肯定在办公室里,所以我就直接往办公室走了过去。可进去一看,办公室里的桌子上倒是摆了新做的几个下酒菜,连酒杯都摆好了,冯虎却不在。我以为他这是耍着我玩儿呢,所以就喊了两嗓子,也没人应声,只有狗舍那边有动静,我就朝着狗舍那边走过去了。”
他立马紧张了起来:“你猜怎么着?我刚走到狗舍,还没说话呢就从门缝里看见里面的地上躺着个人!我先看见的是腿,白花花的皮肉,上面还有那么多血,那血腥味儿都冲鼻子!我闻着都想吐……”
见他还要仔细描述那味道,董孝麟皱着眉头一拍桌子:“那人是谁?是你哥冯虎吗?”
“可不就是他嘛!”冯威一拍大腿,一脸心有余悸,“我一看他一丝不挂的一身血窟窿,那个哑巴、就赌狗场里负责喂狗的那个哑阿大,他正在那儿拿刀子往下划拉冯虎的脸皮呢!”
董孝麟赶紧追问:“是哑巴拿刀子在割冯虎的脸?你确定吗?那会儿你看到的冯虎还活着,你没有救他吗?”
“就是哑巴干的,我怕他发现我,直接就走了!”冯威说得洋洋得意斩钉截铁,说完才反应过来董孝麟的后半句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立马一僵,好半天才疑惑问道,“冯虎……那会儿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你们搞错了吧?他肯定早就死透了!……虽说我当时可能是眼花了,好像看见他张嘴动了动,就跟杀鱼的时候一样,鱼不是被挖空了肚子也会张嘴动动一样那种……当时他腿都没了一条,身上全是一直冒血的血窟窿,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不可能……不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从疑惑转为更深的恐惧,连连摇头呢喃着,“你们别胡说,不可能的!他一定是死了!肯定是我看错了……”
董孝麟简直气得想拿桌子砸死他拉倒!
按照贾玉卿对冯虎所做出的尸检结果,在他被割脸的时候还是有生命迹象的。如果当时看到这一切的冯威愿意出手相助,或许他……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徐泽真的纸条立马递了过来:冯虎只是当时没死,不代表能活下来。
看到这句话,董孝麟刚才一下蹿到天灵盖的怒火瞬间就平息了不少。是啊!以冯虎当时只是吊着一口子气勉强没死的状况,别说是立马有人施救了,哪怕是医生护士就在身边当场给他进行手术,恐怕也很难保住他的性命了。
只是,这就是至亲的弟弟眼看他惨死而置之不理的理由吗?
再看向冯威的时候,董孝麟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浓郁的厌恶。他隐去了冯虎必死无疑的可能,冷冷地说道:“你忙着逃命的时候,他还活着!”
好在冯威还不算彻底的冷血,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愣愣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死了!他当时就死了!”说着竟然还流出了两行热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好弟弟模样。
董孝麟忍不住觉得一阵恶心:“得了吧!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真正的悲伤,演出来的悲伤,他这些年早已经见多了,一看冯威那做作的动作和表情,他就打从心底觉得阵阵反胃,“你哥死了,最高兴的人就是你了!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哥在被人像屠宰牲口一样割脸,还无动于衷地转身就走,甚至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起名‘赛虎’的狗去踢馆,你在这儿给我演什么兄弟情深?”
他刚想接着骂,一旁的徐泽真就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脸疑惑地把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上面写着一行因为着急而孔飞凤舞到勉强能分辨的字:你没看出来吗?他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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