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迷津并不惊奇伏六孤喜欢的人是藜芦。
伏六孤対秋濯雪的态度在小屋里已经足够明显, 在藜芦的事情上又过分激动,答案不过是再度确认他的判断而已。
“唉,圣教対藜芦忌惮多年, 定是有备而来,这本是藜芦与我的事。”伏六孤顿了顿,又道, “将你和濯雪牵连进这件事里来,真是対你们不起。”
越迷津神情淡淡,只道:“他本就爱招揽麻烦, 与你们没干系。”
这话听得伏六孤大笑起来, 望向越迷津的眼神里已充满赞赏:“说得好!单这一句话, 就知你定然是他的好朋友了。”
“更何况——”越迷津又重新望向局内,“这最后到底会是谁的麻烦, 还未见分晓。”
其实在江湖上,除了殃及整个武林的祸事——如不分敌我的血劫刀剑,或是魔教入侵, 往往各门各派互不干涉,内务也绝不许外人插手。
特别是墨戎这种地方。
不过在极端情况下, 比如情况僵持不下, 或是强弱有差,也会特意请人来主持公道。
秋濯雪虽非是墨戎之中的耆宿大贤, 但是因伏六孤求药一事, 墨戎人人都知晓他, 再加上烟波客在中原颇有名望, 现如今又救下半枫荷性命来, 更是为追查妖蛊而来的苦主,因此荆芥请他做这个公证人, 无人有什么异议。
“此事还要从本教第十二任的巫觋,也就是墨旱莲大人说起。”荆芥颇是感慨,“阁下有所不知,本教自建立以来,每一任巫觋大人均坐镇教中,素来不外出,本是与中原全无瓜葛的,而墨旱莲大人却是其中一个例外。”
秋濯雪微微一笑道:“这位巫觋大人性喜游山玩水么?”
“不错。”荆芥対着秋濯雪点了点头,轻声叹气道,“墨旱莲大人样样都好,事事都强,只是过于随性,继位的第二年就借口寻找新蛊,离开了墨戎,一年后方才回返。自此之后,每隔一年,他都必然要外出一趟。”
秋濯雪若有所思:“可知是去了何处?”
“当时是谁也不知道的。”荆芥笑道,“离开墨戎前一天,墨旱莲大人就已易容化名,每次都有不同,因此当时的护法长老,谁也抓他不住。直至有一日他受伤回来,口中叫骂一人的名讳,我们方知他这些年来居然是去了中原。”
“噢?”秋濯雪问道,“不知是谁人的名字?”
荆芥道:“你们中原人如何称呼,我们不太知道,不过墨旱莲大人提过几次,那个対手的名字叫纪书琴。”
闻言,秋濯雪面上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来。
这是任何一个武林人都绝不会忘记的名字,更不会忘记的传说。
月帝纪书琴。
纪书琴出身富贵人家,精通琴棋书画,于武道造诣却是平平,少年时籍籍无名,直至而立之后,忽成大器,一入江湖就连败十大高手。
传说他的剑法内力均是观月相而成,剑成之后,但凡有人欲与他比试,无论强弱,只应满月之邀,给予対手最大的尊重。
每个满月,皆是纪书琴的巅峰之时,因此得名月帝。
出名十年之后,纪书琴在江湖上再无敌手,因此居于一座孤岛上,静观潮汐,待到六十岁时封剑。
而纪书琴之后,才是步清歌的江湖。
纪书琴出剑向来不问生死,能与他相斗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纵然荆芥有些夸大,也足以说明墨旱莲的本事了。
“说来惭愧,我教一向自视甚高,直至墨旱莲大人到外一游,受伤归来,方知中原也有许多高手,往日实是坐井观天。”荆芥又道。
秋濯雪惊叹了一声,不禁道:“月帝纪书琴说是当时武林第一人也不为过,这位巫觋大人本事已是相当不凡,贵教实在过谦了。”
话音刚落,秋濯雪又想起毒草三人组在外打探消息来,心中暗道:墨戎避世多年,却非是対外头一窍不通,反是中原対它一无所知,如今坐井观天的倒是中原武林了。
荆芥显然対这位巫觋大人甚是敬佩,听他夸赞,不由得露出笑意:“是啊,墨旱莲大人虽然随性逍遥,但是他的本事,却是当时人人都敬佩服气的。”
他说得心驰神往,目光放向苍天之外,似乎也回到了过往的那个江湖。
“然而墨旱莲大人生性不服输。”荆芥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道,“就欲研制更强的药蛊来增进修为,再与纪书琴一决高下。可当年我教中炼蛊之鼎,往往是药木所制,或是潮湿腐烂,或遭蛊虫啃食,或是药物相冲,或是不可近火,实在缺点繁多,墨旱莲大人就生出了寻找新鼎的念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确是这个理。
秋濯雪奇道:“嗯?炼丹制药向来用金铁之物,药木不耐火烧,更易腐烂,为何贵教这般另辟蹊径?”
荆芥道:“阁下有所不知,药鼎固不便,然而寻常金铁遭逢蛊物,受其涎液,极易腐蚀消融,较药木却是更不耐用。”
这才叫秋濯雪恍然大悟,金铁遇水而锈,炼丹炼药尚且还好,饲养蛊虫确实远不如药鼎。
秋濯雪沉吟片刻道:“想来这位巫觋大人一定得偿所愿?”
“不错,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年,一直到了第五年,墨旱莲大人带回一口青灰色的小鼎来,说是在中原的友人知道他的苦恼后,亲手铸造所赠,用以制药炼蛊。”
此言一出,圣教众人忽然纷纷吸了口气,都是一惊,只听得几句“神鼎”“圣物”杂乱地交错出现。
荆芥又道:“正是本教圣物——神木鼎。”
这神木鼎在圣教多年,位高权重之人均知晓这段过往,大多教众却是対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只当神木鼎是圣教一直所有,此时知晓是外来之物,都颇是惊讶。
看来这小鼎甚是非凡,秋濯雪微微笑道:“想来贵教圣鼎,自然克服这种种不便。”
“不错,墨旱莲大人带来的这小鼎甚是厉害,不朽不坏。”荆芥甚是赞叹,“无论何等毒液,均不受损。长老们本有些坚持用药木制鼎,対这金铁之物颇为冷淡,并不当一回事,到头来也都回心转意,対此鼎赞不绝口。”
“哦?”秋濯雪倒是来了兴趣,“此鼎倒是非凡,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铸?”
荆芥思考片刻:“这倒不知,墨旱莲大人也不曾留下话来。”
这小鼎这样厉害,铸造之人定然江湖留名。
秋濯雪沉吟片刻,又问:“如此说来,此材料非是贵教所出,好阔绰的朋友,出手竟然如此大方,又有这样的本事,那不知道这位赠鼎的朋友又叫做什么?”
要是换成旁人这样问东问西,荆芥早已不耐烦起来,说不准要数十个老大巴掌抽到対方脸上,可秋濯雪每句话都这般叫人舒坦,又总问得恰到好处,不觉飘飘然起来,很是愿意开口。
荆芥笑道:“此人的名字叫做澹台。”
秋濯雪眉头微蹙,澹台乃是一个复姓,怎会是名字,要么是墨旱莲只唤姓氏,要么就是対方有意隐瞒。
不过澹台这姓氏颇为特殊,理应不是化名。
既是铸鼎赠予墨旱莲,应是铸造一派,古往今来出名的铸师都在秋濯雪脑海之中记着,却始终想不起来有澹台一脉。
奇怪!纪书琴之名在武林当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澹台却是从未耳闻——不过,也许是遁世之人,江湖之中从来不乏这样有本事的隐士,更何况这么多年,不知也不足为奇。
秋濯雪收定心神:“此人我倒是没有听说,也许是位隐士。”
荆芥対这个倒不在意,他说了前面这老长一串,其实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引出今日的纠纷来,缓缓道:“这样的朋友,虽然是中原人,但是墨戎也将他的大恩铭记于心,于是墨旱莲大人特意铸了一朵墨色莲花作为信物,赠予此人,以为友好之意。”
対这墨莲信物,许多教众都知道,只是头一次知道其中前因后果,这会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墨戎与外界从不来往,此蛊是由藜芦炼制,圣教却无人觉察异样,原来是故友后人上门。
秋濯雪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藜芦,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微微笑道:“这倒是一段佳话。”
“谁说不是,后来澹台后人手持墨莲来过墨戎几次,每一任巫觋大人皆是有求必应。”荆芥缓缓道,“只是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这次来,居然要墨戎倾全教之力与中原江湖対抗。”
秋濯雪的眉毛微微挑起:“想来贵教必然不允。”
荆芥煞是正气凛然:“巫觋大人当然不允!却也没有亏待他,任他在墨戎做客,没想这厚颜无耻的恶徒不肯罢休,竟然偷偷找到藜芦大人,制作了这等蛊物。若非是阁下前来,我等还不知道藜芦大人竟将圣教陷于这等不义之地。”
这话叫藜芦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懒散道:“我倒是不知道,圣教今日竟改了吃素,是不是明日就能看到你们晃眼的光头。”
听到这句讽刺,荆芥的脸微微一绿,却不敢还口。
话说得过于光鲜亮丽,就显得虚假,秋濯雪怎不知道粉饰言语的把戏,他自己就是个中高手,因此只是若有所思地低垂下头。
墨戎当然不会如荆芥所说,如同活佛一般,不过也与他们无关——
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姓氏,倘若运用得当,足以摸出这铸造血劫剑,掀起风波之人的来历。
铸师澹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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