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正值上弦，春月如钩，点点微光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够潜伏在黑夜中的人依稀看到阿吐谷王城雄伟的轮廓。

高大杉和涂启明心头一阵激动，当初因为有内应，所以滕玉屏轻松占了王城，因为乔装成了自己人，辛螺她们也不费太大力气攻进了王城。

风水轮流转，今天，也终于轮到他们进了王城！

本来，两人是想着让夷州脱开与溪州的联盟的，只要夷州先脱了盟，充州本就不与溪州接壤，到时与溪州的联盟自然也就不解解之。

但是没想到，吴山豹咽不下这口气，决意跟他们合作一把，把辛螺和陈延陵给干掉，王城、溪州、辰州，还有充州的地盘，由他们夷州、应州和巫州峒来瓜分——

这可三峒再加上王城！多大的土地，多少财富，还有多少人口！

大肥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肥肉！从今天以后，就是他们三家分了！

听到低沉的、转动绞盘的声音，高大杉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直到有人从城门悄然出来，发出两声夜枭的怪叫，高大杉这才长长放了一口气，将手指头撮在嘴里，回应了两声长长的夜枭鸣叫。

城门处亮起了一盏马灯，灯火依稀照亮了提灯人的脸，正是吴山豹无疑，身后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有几个贴身护卫。

高大杉放下心，和涂启明两个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吴大公子——”

吴山豹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快跟我来，辛螺和陈延陵现在都在王宫里睡得香呢，我们悄悄摸过去，杀她们个措手不及！”

高大杉当了一辈子墙头草，在夏依稳定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夏依出现动乱了，这两回的摇摆，一回是摇向了滕玉屏，保全了他应州的实力。

这一回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地并没有摇向辛螺这边，而是跟巫州结盟，当然也出乎意料地给他带来的这等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好处……

一想到祖辈传下来的应州峒将在他手中壮大到一个新高度，高大杉就激动得浑身一阵热血。

大概是察觉到了高大杉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吴山豹回头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了一句：“高峒主的身体没事吧？”

总不能说自己是激动的吧？高大杉连忙答了：“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身子还稍微有点虚，刚才这夜风有些冷，有些冷。”

吴山豹“哦”了一声，提着马灯又仔细打量了高大杉一眼：“高峒主在信里说的那名大夫真有那么厉害？”

为了增强吴山豹倒向他们这边的决心，也为了加重他们的筹码，高大杉和涂启明仔细商量过了，在跟吴山豹密信来往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这边有一名大夫极擅解毒，已经给高大杉解掉了那天的毒素。

如果吴山豹是真心想跟他们合作，等拿下王城以后，他们一定把那名大夫带过来，给吴冲解毒治疗。

听到吴山豹这会儿又问起这事，高大杉立即挺了挺胸脯：“那当然，你看我这不是好得快跟没事儿一样了吗，等这大夫一来，你父亲那里，一定也会吉人天相的。”

“高峒主，你说我父亲到时候能够恢复得跟你差不多吗？”吴山豹似乎放了些心，又问了一句。

他那是在喝那杯酒之前就吃过了解药的，吴冲怎么能跟他比呢？而且听说吴冲一直半死不活地躺在**动弹不得，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高大杉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只是堆着笑：“毕竟拖了这么些时日，到时候就要看大夫怎么说了。”

他之前也跟涂启明商量过了，这吴冲，还是不要完全救过来最好，免得到时候夷州峒这里上阵父子兵，实力太强；就让大夫只喂下一半剂量的解药，随便找个时间拖得太长的借口，让吴冲比之前有些起色，又还是起不了身，这样的结果才最好！

听到高大杉的话，吴山豹幽幽叹了一声：“高峒主，我听说那天是你先喝的那杯酒，为什么最先毒发的反而是我父亲呢？要是早知道那杯酒有毒，我父亲就不会喝下了，这段时日也不会受这么些折磨了。”

“这个……”大半夜的又吹着冷风，高大杉却出了一脑门子汗，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吴山豹这到底是纯粹抱怨，还是心生了疑窦。

还是一旁的涂启明开口帮了腔：“这个，也可能是个人体质不同，那什么，不是老百姓们常说，那些病病歪歪的人绵得我，身体康健的倒有不少一病就不起的吗？”

话刚说完，涂启明就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连忙又描补了几句：“吴大公子，你别多心，我这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吴山豹幽幽看了涂启明一眼，转回头继续跟高大杉说话：“高峒主，你说怎么这王城几位大有名气的大夫都解不好我父亲中的毒，你那里倒是一回去就解了毒呢？”

“这是——”高大杉背上也开始冷汗涔涔，“这是碰巧，不是有句话说，高手在民间吗，我这也是运气好，赶巧碰到了这一位大夫……”

“高手在民间，还恰好就在你应州峒，又正正遇上了你中毒的时候？”就在高大杉词穷答话的时候，吴山豹已经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前面，这时候正正转回身来，盯着先前跟在自己身后，此刻正跟自己面对面的那两人。

高大杉陡然觉得寒毛直竖，仿佛有一种被狼盯住了的感觉，脸颊**了几下，才扯动了脸皮子勉强笑了笑：“吴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

当时中毒以后那凶险的情况，不用我说相信也早有人给你说了，你说我又不是傻的，怎么会明知道有毒还把那杯酒喝下去？这不是拿自己不当数嘛——”

“高峒主实在过谦了。”吴山豹冷笑起来，“你哪里是拿自己不当数，我看你是想拿我们当傻子来耍吧！”

高大杉脸上猛然色变，急忙抽刀和涂启明后退：“来人——”

身后并没有护卫应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吴山豹带进的这条小巷两边的院墙上却响起了细微的弓弦绷紧的声音，让人从后背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得几乎要炸开。

火把骤亮，有两人款款从吴山豹身后走来，与他并肩而立看向这边：“高峒主，当初你不肯降，原来是一直想着今天搭上涂峒主一起送货上门么？”

是辛、辛螺和陈延陵……高大杉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看着小巷院墙上密密麻麻手持弓弩将自己围住的兵士们，脸色刷地一片灰白，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