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新岁日常【2】

隋衡沉吟片刻,道“这事儿确实难办了些,不过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想办,总能想到办法的。”

“只是,你这位师兄怎么想的,你可知道?”

江蕴没有立刻答,而是问“你可听过争鸣馆”

隋衡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想,眉梢一动∶“你是说,那个聚集了很多寒门学子,整日以谈论国事为乐的争鸣馆?孤听说,那里的学子,经常针对朝廷提出的国策联名上书。虽说不乏偏激之见,但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在监督朝廷和官员们当政做事。”

江蕴点头。

"这与你这位师兄有什么关系"

江蕴道∶“左相门下弟子,是严禁参加此类涉及国事政事的聚会的,但据我所知,我这位大师兄,经常到争鸣馆听那些学子议论天下时政,有时还会用化名参加辩论。他所撰写的有关农事工事的文章,其中引用的律法条文,细致周密,条分缕析,并将诸国情况作了详细分析对比,一些条目,恐怕连你我都不一定能立刻答上来。你可还记得,今年年中前后,争鸣馆学子曾联名上了一封有关垦荒令的建议书。”

隋衡点头。

这一年时间,隋衡一直主持在隋国境内推行垦荒令的事,自然对那件事有印象。“孤记得,里面提出的许多策略,都很适合隋国情况,那封建议书,还受到了你那位苛刻挑剔的师父,咱们左相大人的夸奖。虽然只有一句后生可畏,但抵得过千言万语了。”

江蕴说没错。

又问“那你可知,真正起草那份建议书的,是何人”

隋衡立刻明白了。

“是赵衍。”

江蕴∶“没错。”

当时那份建议书直接被带到了早朝上,在满朝文武间传阅,隋衡也认真看过。看着仍在田垄间和农人们耐心交流的赵衍,对这位左相门下大弟子,倒真有些刮目相看。

隋衡同时也明白,赵衍并非没有出仕之心,只是因为有左相大弟子身份在,这一生注定无法和政途沾边,所以才通过这种形式,间接参与朝政。即使那封建议书被自己敬慕的师父称赞了,也不敢说出真相。

江蕴道“我觉得可惜。”

“的确可惜。人才易得,一个心系百姓、愿意到这田垄地头亲自指导百姓耕作的好官,却是难求。孤想了想,不如就让父皇下旨,促成此事,咱们这位左相大人就算脾气再执拗,应当也不会直接驳父皇的面子。"

江蕴道“也许,这可以暂时解决眼前事,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让你父皇下旨,和你直接开口,本质上并无区别,而且,以大师兄的秉性,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违背师门规定。”

“你的意思是”

隋衡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声。

江蕴转头瞅他。

“你笑什么”

隋衡抱臂,道“我在想,我险些又被你耍弄了。这世上,若真有一个人,能拿得下咱们那位脾气孤高耿介的左相,非你这个左相门下关门弟子莫属了。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是不是?说吧,需要孤做什么,孤必全力配合你。”

江蕴眼睛一弯,也没有刻意隐瞒。

“是有一点想法,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而且,我的确需要你资助些东西。”

隋衡∶ “何物”

“一沓最廉价的白麻纸和一根最名贵的紫毫笔。”

隋衡不是很理解。

“为何要这两样”

江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殿下神通广大,在我们回府前,应当可以为我觅到吧”

“放心,孤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把东西给你找着了。”

隋衡叫来十方,吩咐了两句,十方正色领命,退下了。

这时,聚在田垄间的百姓渐渐散开,按照赵衍演示的方法去补救各自庄稼,赵衍抬头间,看到隋衡与江蕴,露出意外色,立刻擦了擦手,近前与两人见礼。

他为人机变爽朗,又擅长交际,与江蕴又有师门情谊在,因而面对金尊玉贵的两位太子,并不拘束。

“两位殿下怎么过来了”

赵衍是真觉得有些惊讶。

隋衡便也不再掖着,直接表明了来意。

赵衍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不大合适吧,在下才疏学浅,怎么能担得起如此重任,万一误了小皇孙,可是万死难恕的大罪过。”

“而且,小师弟,你可不能害我。”

赵衍疯狂向江蕴使眼色。

江蕴正色道“我知道大师兄顾虑何事,若我能说服师父,应允此事,大师兄可愿屈尊就驾,教导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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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看江蕴的眼神已经从看小师弟变成看小疯子。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的心意,师兄心领了,但你入门晚,可能还不太了解咱们师门的规矩和师父的性情。凡左相门下弟子,一旦与仕途沾边,便是等于与师门断绝关系。”

“若无师门规矩压顶,师兄会如何抉择”

赵衍一愣。

继而继续打哈哈道“小师弟,你这话,不等于没说么。”

江蕴摇头∶“我看过师兄的策论,也拜读过师兄的建议书,我知师兄有一腔热血与一颗缝缓报国心。我想知道,师兄真正的想法。”

年轻太子乌眸纯净,自有一股**涤人心的力量。

赵衍看着那乌眸深处,自己的倒影,以及更远处,苍茫大地与在这片土地上辛苦耕耘的农人们,敛了神色,微微一笑,道“位卑不敢忘忧国。”

“若真有机会……衍,必鞠躬尽瘁,全力以赴。”

但说完,赵衍就叹口气,道“我十一岁便入师父门下,师父于我,亦师亦父,我今日所有成就与名望,皆从左相府习得,皆由师父教导而成,我是不会违背师门规矩的。而且,在左相府做学问,闲云野鹤,与世无争,是多少学子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我并无不满足。”

“小师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此事,万万不可。”

“还有,建议书之事,望小师弟定要帮我保密,万不可告知师父。”

江蕴郑重道“师兄放心,此事,我决不会泄露半分。”

隋衡倒是越发好奇了,若连这事都瞒下不说,江蕴打算如何说服即墨清雨去。

回到太子府,十方按着隋衡吩咐,第一时间将纸笔送了过来。江蕴则坐到长案后,铺纸研墨,提笔而书。房间里火龙烧得很旺,只穿春衫亦不会觉得冷,所以江蕴直接解了氅衣和长袄,换了一件青色广袖宽袍,乌发也依旧以发带束成一缕,垂于肩后。隋衡很少见江蕴如此认真作文章的时候,便也坐到一边,专注欣赏,并不上前打扰。

期间,颜皇后亲自送了小江诺回来。

虽然心里很遗憾不能和两个爹爹一起过除夕,但小家伙聪□□黠,很会讨颜皇后欢心,虽然只在宫里住了一夜,依旧把颜皇后这个皇祖母哄得合不拢嘴。颜皇后给小团子装扮一新,不仅换上了崭新的衣袍,还挂了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在小团子的颈间。

隋衡看着宫人陆续卸下的半马车东西,十分不解问∶“母后你这是作甚?莫非要住进儿臣这太子府来儿臣这里可没地方。”

颜皇后白他一眼。

"都是给本宫乖孙孙的东西,名目和用途都已经列到了单子上,你好生看着,可别弄错了,也别自己私吞了。这可都本宫从各司精挑细选出来的, 险些就被兰心茹给抢走了。”

隋衡已经习惯了自家母后自从有了孙子眼底就再没有他这个儿子的做派了,点头说知道了。

后头又有两个宫人搬着一个挺大的脚盆进府,隋衡皱眉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颜皇后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道“这是给你媳妇用的。”

隋衡用不满的眼神打量着颜皇后。

“母后,你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点。”

颜皇后拍他一巴掌“你老实跟本宫说,本宫是不是又要有新孙儿了”

隋衡再度皱眉。

“你往孤的太子府安插人了”

“谁稀罕,你当本宫傻呢,整个太医院和御膳房都被你折腾得兵荒马乱,本宫要是再猜不出来,除非脑子被驴踢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隋衡∶ “这不是怕您添乱么?”

“你这混账————行了,本宫不与你废话,这种事儿上,本宫比你有经验,虽说这是喜事,可人才是最重要的,男子生产不比女子,你可一定要仔细照顾周全了,若不然,人家该觉得咱们大隋皇室没有人情味儿了。”

虽然知道以儿子护食护人比狼崽子还紧的德行,在照料人方面,并不需要自己多嘱咐,可颜皇后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

“人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能为你如此,你们老隋家真是祖坟上烧高香了,你若敢有一丝一毫怠慢,本言第一个饶不了你。看到那脚盆没有,你按着方子,每晚睡觉前用温水帮他泡泡脚,多体贴一些。"

这些事自然是不用颜皇后特意嘱咐的,不过那脚盆看着材质不错,比他府上现有的都要强,隋衡便欣然收了。

颜皇后又絮叨嘱咐了一些事项,才放心离开。

于是,书房里围观之人从一个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

小江诺得了两个爹爹精心准备的压岁钱和礼物,可谓心满意足。

“爹爹在写什么呢”

小团子坐在隋衡怀里,好奇问。

隋衡道∶“你爹爹给你相中了一位好师父,如今,正想法子帮你请过来呢。”

小团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有钱。”

隋衡没想到小崽子还有这心眼子,挑眉道∶“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事都靠钱能办到。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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