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陵也将双手叠在脑后,慢慢在辛螺身边躺了下来,看着被明光照得墨蓝如渊的天穹,低声开了口:“我看彭寨长对建军一事很是热心,如果你信得过他,不妨让他先来负责此事。”
陈延陵原来在军中也呆过一段时间,如果他打算留在这里,自然是当仁不让地会担起这件事,帮着辛螺把新兵训练出来,但是……
月已渐圆,很快就要到七月十五中元节,再一晃,等到下个月就是中秋了,中秋之后,雪蟆会长成,他会带了雪蟆回大燕……如果父亲用了药后身体转好,他应该会一直留在大燕了。
毕竟年纪也到了二十,男人该建一份自己的事业了。先前他就曾经想过,等父亲身体好了,他可以放心离家,去军中闯一闯,可现在——
陈延陵悄悄转头看向并排躺在他身边的辛螺,竟然只觉得英雄气短。
辛螺兀自还闭着眼:“恩,彭叔这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还有训练寨兵的经验,确实是一个好人选;等明天我就跟他去谈谈这件事,等再过些日子,我溪州也有兵了……”
夏依八峒是允许各自有五百峒兵的,不过溪州地偏物瘠,养不活那么多兵士,所以历来溪州峒只在峒主府留下二十来个护卫,并没有建军。
而别的几个富裕的峒,明面上报的是五百峒兵,实际上怕养了一两千人不止,毕竟财大气粗后,枪杆子也硬,这才能在夏依土司府里横着走;就是每年给土王进贡的时候,土王也要客气几分呢。
一想到以后自己腰杆子也能挺得直直的,辛螺就觉得心里畅快,浑然不觉也随性躺在她身边的陈延陵正偏着脸盯着她,凤眸中掠过一阵感伤……
翌日,辛螺一提出请彭成亮掌兵的建议,彭成亮就一阵激动,想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欣然答应了。
大儿子彭珍现在已经带出来了,当一个寨长完全能够胜任,小儿子彭瑜已经给辛螺写了投靠文书,矢志从瓷窑的生意做起,在外面闯**见识一番。
他这把骨头也并不算老,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七小姐还看得起他这把老骨头,少时那一腔想当兵的热血再被点燃,彭成亮倒比任何一个时候还要雄心勃**来:
“七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带出一支我们溪州兵队伍来!就从我干田寨这些人开始,以后那些孬的一个都不收,收进来的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因为自己也要过来,彭成亮索性又拉着林展好好规划起来,不光是按着现在守城墙的规模,就连后续要发展的地方都想到了。
见彭成亮劲头十足,辛螺笑了笑也不打扰他了,转头正要找彭瑜说说话,问了人才知道他已经按捺不住,让云雀带着他先去坐小舢板下海去钓鱼了。
现在莲花港口码头边系着的那两条小舢板是邱顺那艘海船上面留下来的,上面只能坐两三个人,也就是供岸上的人在近海边溜溜钓钓鱼什么的。
干田寨虽然水少,没有大河,彭瑜却是在外婆家习得了水性,一条小河等闲游上几个来回也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现在屁股下面还坐着这么一条小船,手里还拿着桨了。
等云雀跳上船,彭瑜解开缆绳就往大海里划去,手臂用力处,船桨与海浪相击,浪花涌起,小舢板仿佛腾云一般,从一片又一片浪花上急速前行。
碧空晴朗,大海蔚蓝,一舟如叶,临风而击。彭瑜一边用力划着桨,一边抬眼贪婪看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独特风景,只觉得心胸为之一宽。
还是云雀瞧着离码头有些远了,急急开口叫住了他:“彭二爷,别再往前划了,否则离得太远,我们再划回去要费大劲儿了;再说这儿钓鱼也尽够了。”
彭瑜回头看了一眼海岸,依言停了桨,坐在船头打算活动活动刚才因为激烈运动而有些发酸的手臂,没想到这一停下来,瞧着船底下碧蓝的海浪一涌一涌的,颠得小船也上下起伏,彭瑜突然就觉得脑中一阵发晕,竟是不敢再看,慌忙闭上了眼。
云雀手里理着几根鱼线,一头系在船沿,一头钩好了虾饵抛了下去,回头错眼瞧见彭瑜脸色煞白,不由吃了一惊:“彭二爷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有什么急病犯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彭瑜睁开了一丝儿眼睛刚说了一句话,眼前却俱是天旋地转,一瞬间胸烦气闷之极,再也忍不住,扑到船舷边将早上吃进去的咸菜白粥全吐了个干净。
刚才这人一脸的意气风发,只恨不得哼起小曲儿的模样,没想到这船一停下来不划了,竟是连苦胆汁都吐了个干净,云雀看愣了眼,半刻后才记起把带来的水囊递到了彭瑜手里:“呀,你这是醉浪啦!赶紧喝口水漱一漱,压一压。”
彭瑜不敢睁眼,摸索着接过水囊,漱了口又连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胸口那团烦闷稍减了一点:“什么是醉浪?”
“醉浪就是被海浪给晃醉了,晃晕了啊。”刚才雄纠纠的男人一下子缩成了小可怜儿,云雀忍不住有些想笑,“就跟有的人晕船是一回事儿。”
大概听出了云雀的语气,彭瑜气恼地“哼”了一声:“我才不是晕船!我坐过很多次船都没事,几丈宽的河我随便就能游几个来回,怎么可能还会晕船呢?”
“这海里和河里,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吧!”云雀反驳了一句,一错眼就看到系在船边的几条鱼线都绷紧了,“啊哟”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鱼线收了回来。
彭瑜听到她惊呼,连忙睁开了眼,只勉强瞧见鱼线收上来还钩着条鱼,就不敢再看了,连忙紧紧闭上了眼,靠着船头又躺了回去:“我说姑娘,你不要这么一咋一呼地吓人好不好——”才说一句话,又觉得胸烦欲呕,只能老实闭了嘴。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星斑鱼,鱼鳞如火,肉质最是雪白细嫩,平常在近海可难得钓到呢。”
云雀熟练地从第三根鱼线上又解下一条鱼,扔进了船舱里,这才得意地睨了彭瑜一眼,故意逗趣,“今天倒是出了奇了,怎么一家伙还钓上来三条,该不会是因为你刚才吐得天女散花似的,算是给鱼撒饵了,这才把鱼引了过来吧……”
什么叫“吐得天女散花似的”,这臭丫头把他给说成什么了?!彭瑜听得额角上的青筋直冒,却偏恨这会儿身子不爽,不能睁开眼跟云雀好好辩一辩,只能气哼哼地在船上躺着。
倒是云雀见钓的这几条星斑鱼颇为肥大,担心搁久了不新鲜,自己取过一条船桨,慢慢摇摇划回岸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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