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六啊!”
赵六有点急了,他已经自我介绍了两遍,而且把名片指给了领导看,可领导的眼皮连抬都不抬一下。
“你谁呀?”
领导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六俨然已经崩溃了。
自从他进到办公室来,领导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他,比打发叫花子还惨。
忽然,领导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脸上僵硬的表情也舒缓了,他站起身,合上报纸,伸了个懒腰,“哎呀,下班了。”
刚要迈步的时候,忽地看到眼前的赵六,像是刚刚看到他进来似的,故作惊讶的问道,“你谁呀?”
淡定!淡定!
赵六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的笑容像是个面具,“领导好,我是猛河县的赵六啊,想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给批一些棉饼的额度,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如果领导晚上有空,能否赏脸一起坐坐?”
“哦。”
领导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才说,“下班了啊!请回吧。”
“那吃饭的事?”
“哦,棉饼的事啊,请回吧!”
说完,领导把赵六推出了办公室,自己回身锁上门,然后没再看他一眼,不理不睬,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赵六懊恼的在办公室门口发了一阵呆,无事可做,只好离开了外经贸局。
又碰了钉子!
自从接受了要采购10吨棉饼的任务,他就一直碰钉子!老大知道这任务这么难吗?
天色已晚,想要去下一个地方也不行了。
赵六找了个最小最破旧的旅店,交了押金,在窄小的硬板**躺了下来。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发出昏黄光线的灯泡,心中又想起那个外经贸局领导的冷淡态度,不由得心中一阵委屈。
碰钉子,不被人理解,被嘲笑,谁能了解销售人员心中的那些痛苦?
新婚燕尔的赵六,何苦要跑到这么个破地方来受这个气?
和楚凤霞一起在家里生孩子多好玩?
越想越气,迷迷糊糊的,赵六灌下了两瓶啤酒,才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六打算到另一个城市去寻找十吨棉饼,可是公交车正好经过昨天那家粮机厂,他忽然不甘心起来,于是跳下公交车,重新进到粮机厂。
因为昨天来过,看门人很容易就让他进去了。
在经过厂区的时候,赵六的眼睛并没有闲着,他四处张望,发现这个厂子的机器并没有开动起来,现在是上班时间,而几个工人却站在车间门口聊着闲天。
什么情况?不是棉花收购的旺季吗?不应该是热火朝天的干活时刻吗,怎么还有心思聊天?看来这家粮机厂的管理非常一般呀,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在春雨饲料公司的。
哎呀,尿急!
赵六找人问了问厕所在哪,立即奔了过去。
人有三急,哪一急都不能耽误呀。
赵六在厕所里痛快的放完水,全身感到轻松了很多,他晃悠着出了厕所,发现不远处正是工厂的仓库。
嘿,去瞧瞧!
赵六假装迷了路,摸到了仓库门口,朝里一看,我的乖乖!
好大一堆的棉饼呀!
不止一堆,一共有三大堆!赵六粗略估算了一下,足足有十好几吨呢!
赵六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梦寐以求的棉饼,就在眼前!可是偏偏却拿不到手!
赵六刚迈出仓库的门,忽然想到:既然有这么多棉饼,为什么还没有卖出去,而厂里的机器却都歇着,这不耽误大好的时光嘛!
时间可就是金钱呀!这可是楚老大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赵六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奔到了梁厂长的办公室。
再见到赵六,梁雄生有些幸灾乐祸的问:“怎么样,赵经理,昨天和外经贸局的领导喝的如何?”
赵六做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别提了,连领导的面都没见着呢!没有你老哥的引荐,那怎么行呀!”
梁雄生以为他还是来央求自己出面请领导的,断然道:“赵兄弟,我昨天不是说了嘛,我和人家也不熟!”
“得,我当然也不能为难梁哥嘛!不过,哥,我倒是有个问题。”
“啥问题?”
赵六眨了眨眼睛,“刚才我进厂来的时候,发现厂里的机器都停着,这是为啥呀,棉花不是丰收了吗,粮机厂哪有停工的道理?”
听到这里,梁雄生叹了口气。
“唉,兄弟,你是不知道!棉花是丰收了,可现在厂里没有钱去收购棉花呀。”
“不是统购统销嘛,怎么会没钱呢?”赵六想起了仓库里的棉饼,问道。
“是统购统销,这不是外贸局定的货嘛!可是要到下个月才能发,而对方的款子还没有到,货压在仓库里,也只能等了!你说说,棉饼卖给老外,还得等他的账期,真是的!”
原来如此!
粮机厂停工待料,原来是因为仓库里的那批棉饼还没有卖出去。
当然,订单是有的,只是货期不到而已,钱是少不了的。
赵六眨巴两下眼睛,计上心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递给梁雄生,热络的说:
“梁哥,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嘛,你这厂子的生产能力也是杠杠滴,我倒有个主意呀!”
梁经理凑着赵六递过来的打火机,问道,“什么主意?”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钱呀,你把仓库里的那些棉饼先卖给我,然后拿着钱去收购棉花,棉花不是丰收嘛,肯定很快就收上来了,然后立即加工,指定耽误不了外经贸局的订单,多好!”
“咦!”
梁经理想了一会儿,没有表态。
赵六紧接着说道:“你想啊,与其让机器闲着,不如多赚点钱呢,一个月的时间,能多赚十好几吨的棉饼钱呢!我现在去打电话,钱很快就能汇过来,款到发货,怎么样?下一批棉饼给外经贸局,一点都不耽误!”
从商业角度来考虑,把闲置的设备利用起来,让资金多周转一次,也多赚一回钱,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赵六忽略了一个事实。
并不是每个人想的都跟他一样,他在春雨公司习惯了,而这个粮机厂,却还是一家公家的企业,梁经理也是端铁饭碗的人。
半支烟抽完,他吐出一口烟圈,“那多麻烦呀!”
在他看来,这样等着最好,机器闲着就闲着,工人聊天就聊天,反正完成了外经贸局的任务,自己拿的还是那些工资,干嘛要把这批棉饼先卖给这个赵经理?
虽然钱款都没问题,也耽误不了正事儿,可理由也并不是太充分呀。
赵六见他迟疑,便放缓了语气,貌似随意的问道:
“梁哥,你这仓库里还有多少棉饼呀?”
“少说也得十三四吨呢!老外订了是十二吨,我们又多备了些。”
“你生产这十几吨,用不了二十天吧。”
梁雄生摆摆手,“用不了!半个来月就够了。”
赵六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该如何才能打动这个梁经理呢?
先打苦情牌吧。
他的脸色拉下来,“唉,梁哥你是不知道,我们猛河县呀,是老区,当初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当初解放战争的时候,老区人民可是做出了很多贡献的,可老区还是穷呀,连猪都吃不上好饲料。”
但是,梁雄生似乎对他的老区故事并不感兴趣,听了没几句,身子就陷到沙发里去了。
他哈哈一笑:“猪吃了好饲料,还不是被你吃?”
“嗐,梁哥,你就会拿我开玩笑!完不成任务,我还有猪肉吃?回去恐怕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梁雄生撇了撇嘴,似乎在说你喝西北风管我什么事。
“哥啊,你就可怜可怜小老弟呗!把这批棉饼卖给我!怎么样?这个月多赚的钱,也可以让厂里的兄弟们多喝顿酒呀!”
赵六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次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这个粮机厂里把那十几吨棉饼拉走。
棉饼拉不走,他也不走了!
软磨硬泡,赵六在梁雄生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上午,反正梁经理也没事,两个人闲聊天,还下了几盘象棋。
到了中午饭的点儿,赵六也不表示离开,梁雄生没有办法,只好请他到食堂吃了个饭。
下午,赵六还是不走,继续缠着梁雄生。
一天没有成功,过了一天,赵六又来到了梁雄生的办公室。
梁雄生有些无奈了,“我说,兄弟,你怎么又来了?”
“哥,你把那批棉饼卖给我,我立马交钱走人呀!”
梁雄生没好气的笑着:“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我真是被你缠死了。好吧好吧,你赶紧去打电话,让公司快点打钱过来,我这就让人把那批棉饼给你拉走!”
赵六高兴的跳了起来,几天的功夫终究没有白费!
任务终于完成了!
有时候呀,做生意和追女人是一样的,你就得厚着脸皮,软磨硬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钱货两清,赵六拍着手对梁经理说:
“哥呀,真希望你下一批货啊,还能再推迟一个月,到时你一定给我打电话呀,我还要啊!”
当然,有多少要多少的话,他可不敢说,毕竟加上运输费,要考虑总体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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