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小香这一去就是那么多年，明珠连个盼头都没有。

过了六年，庭生已经三十八岁，明珠却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明珠特意打扮地老了一些，村子里的人也没怀疑，这时候不巧的是虎子没了。

莫芳芳呆呆看着，眼神呆滞，虎子不老，六十多岁，大概前些年摔跤的缘故，所以去世突然。明珠站在一边，心里痛的厉害，是个正常人都会死去的，现在是虎子，那么多年以后就是庭生了！明珠接受不了，看着莫芳芳缓了过来大声地哭泣起来，长生已经成了大伙子，站在一边默默地难受着。

庭生上前安慰莫芳芳，莫芳芳只是一个劲地哭。

虎子临终前连交代也没有，莫芳芳一个人空洞地看着庭生和明珠举行丧礼。

丧事很快就完成，这几日没一个人能睡好。

明珠每晚揪心睡觉，眼角一直有泪。庭生晚上感觉到枕头上有湿意，连忙起身看着明珠，明珠的眼神极其空洞，庭生双手扶着明珠的脸摇晃两下，问道：“怎么了？怎么样？”

明珠摇头：“我没事。”但说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庭生心疼死了，也知道她在难过什么，连忙低头吻着她的嘴角，道：“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难过……”明珠难受，揽着庭生的后背，哭个不行。

这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睛的。明珠仔细想了想，要么就让自己变成人，要么就让他变成神仙，这两个选择不会再次分离……

可是，要变成人变成神仙谈何容易。明珠低声笑了笑，抬眼看着庭生，小香和明月现在还在外面寻找办法，这寻找办法要到什么时候啊！明珠回头看了看长生，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怕长生也是该去娶媳妇的人了吧。

这两年长生在山庄里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子，那是另一个小镇的富商千金，长得甜美可爱，性子也温和柔顺，明珠对这个女孩很是满意，她把自己变老了十岁，大家都只说她不显老！庭生每天带着自己的妻子出门散步，将莫芳芳接了过来，莫芳芳每日以泪洗面，明珠试图给她吃一些灵丹妙药，但大多数不行。

夫元等着自己的媳妇变成神仙，为了那一天很是期待。

明珠问需要多久，夫元想了想：“千年吧。”等千年……但至少一直在身边的不是吗？明珠笑，她和庭生指尖也是只有几十年的时间了。

就在一年后，莫芳芳也跟着去了。

明珠看着莫芳芳的尸体，没来由地没忍住哭泣，站在门边上，人真的那么脆弱么？脆弱的这么快就要没了吗？

明珠伤心，但无能为力，她就算是神仙，也不能改变人的生死。明珠站在一边，回头看了看长生，长生抿着嘴，难受的想哭。明珠又回头看着庭生高大的背影，这些年他确实老了一些呢，也不知道还剩下多长时间。

这日子总是过得快的，给你一个措手不及，你也根本抓不到。

等丧事办完，明珠和庭生把山庄交给了长生，长生和夫元在山庄里看着，明珠说要和庭生四处游玩。长生撅嘴：“那我的亲事呢？”

明珠问：“那你什么时候成亲？”那家姑娘也暂时没打算成亲，所以这日子还真的是长生说了算的。长生想了想：“那我成亲你要来。”

明珠点头：“当然。”

可是一游玩就是个没底的，庭生现在还年轻走得动呢，明珠便要四处都去，人人眼里都知道他们是幸福恩爱的夫妻，只有明珠知道她有多么多么害怕失去多么多么舍不得，她要珍惜每一天的时光。

“我要你在奈何桥等着我。”有一天明珠终是没忍住，开口说了这话。

庭生愣了愣，一张看起来很是成熟的脸绽放开来，点着头：“嗯。”

明珠想这奈何桥的日子，回头笑道：“那还是算了，你永远都陪着我。”

在月光下，庭生摇头：“要我用七老八十的面目对着你吗？”眼看你这么年轻，我却这么老，我不忍心……当然，我只是没有那个时间……

他不知道他的生命还有多久，但知道明珠的生命是永恒的，他没有办法用这个身体陪伴他一辈子，也没有办法用这样的时间一直拖延，他唯一能做的不还是一直一直给明珠快乐。这样的快乐太短暂了。

明珠问道：“你说，明月和小香现在在干什么啊？”

庭生回头，她的脸颊那么干净，一点皱纹都没有，可是他已经有了，他身体似乎开始颓然起来，可是她没有。

庭生摇头：“我不知道。”

“应该和我们一样。”明珠乐呵呵地笑着。庭生揽住明珠：“我怎么觉得每一次说话都像在分别一样？”

明珠心里一颤，也许是她把这个过程弄成这样的！明珠摇头：“我们不会分别。”她笑着：“你想听从前的故事吗？”

“嗯？”庭生皱眉。

明珠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刚刚得到轮回机会的时候，我变成一朵花，当时的感想是什么吗？”

庭生心意颤动不已，这好像一直都想知道。

“刚开始变成一朵花，我心里真是绝望透了，因为用了那么一副身体，可能随时被人摧毁，也可能随时死亡，在一朵花里面不能动弹不能说话，生活好像全部都变了，还好当时有明月在我肚子里面，也还好有小香和夫元在我的身边，我才可以坚持。”

庭生认真仔细地听着。

“我心里一边难过一边开心，开心的是，你终于可以轮回，这样我可以再遇见你。”明珠弯唇，似乎很累了，把脑袋靠在庭生的肩膀上，她笑着：“你给了我莫大生活下去的希望，你也给了我很大的决心，我想着有一天重逢的可能，但又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可以再见，天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庭生在明珠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似从前的时光都回来了，那时候他是皇帝，他是和亲公主，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了，后来产生了感情，后来分来，后来追逐，后来再度分离，后来命运纠葛，两个人百转千回，似乎谁也不能割舍。

庭生大概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是诸庭，那时候她是明珠，他们是夫妻，从头到尾的夫妻，花好月圆，耳鬓厮磨，伉俪情深，用这些词正好合适。庭生低头亲吻她，笑道：“我想起来了。”那么几千年的事情，只是一个印象，要记得也难，毕竟当初喝了孟婆汤。

原来孟婆汤对爱的人根本不起作用。明珠抬头看着他，咧嘴一笑：“全部？”

庭生摇头，明珠抿嘴：“那有多少？”

庭生笑：“我只记得我爱你。”

明珠感动，感动的泪纷纷落下，趴在庭生怀里：“我爱你。”

长生成亲的时候是三年后，那家小姐总算答应，庭生已经四十多岁，但俊俏的面容也是村里小伙子缩不能比拟的。明珠又变老了十多岁，大家也没看出端倪，成亲的事情开心，山庄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那富商很喜欢长生。在山庄办的酒席，所有的人都举杯庆贺，女孩叫真真，给婆婆公公敬茶，明珠和庭生高高兴兴地喝了下去。

不过两年，真真就怀孕了，明珠还当上了奶奶，生的是大胖小子，长生让明珠取名字，明珠为难，她一向学问就差，要取个有内涵的名字还真是难呢，让庭生取，庭生支吾摇头，想看看明珠会不会再用生取……这次没有，取了个新颖的名字，她道：“就叫……守安！”

真真欲哭无泪，这名字难听。

长生和庭生笑，明珠看着他们的表情也不介意：“你们来啊……”反正我不行。

长生道：“可好了，就叫守安。”守安多好，相守在一起，安安心心一辈子。

这是多好的寓意啊。

庭生自然知道，笑着点头：“不错。”

于是孙子就叫了守安，小家伙和长生一样，是个紫眼睛的娃娃。

于是庭生和明珠再度出去了，这一出去，就是十五年。

十五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也不算太过久远，回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孙子都十五岁了，长生都快四十了，就是庭生，都六十了。

明珠看着老了不少的庭生，笑道：“老头子，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

庭生摇头，咳嗽一声：“我身体好着呢，现在背你都不是问题。”

明珠走在后头，看他还精神爽朗，笑道：“你真逗。”明明老胳膊老腿了！明珠笑的开心，上前挽着庭生的胳膊道：“我还是年轻的小姑娘！”庭生回头看着自己的老婆子，她在人后都是原先的模样，年轻地很，似乎从来都没有变化，可是他呢，已经变化的太多太多了。

过了五年，守安也成亲了，明珠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现在孙媳妇都有了呢！明珠拍手，这些年真真和长生都老了不少，她心里可是着急了呢，当所有的人都死去了，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真是没有意思啊！

守安娶的媳妇好看，日子也过得好。这时候庭生已经刘十五岁了，再过几年，也就七十了。

日子，还剩下多少？

明珠摇头，这日子真是太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