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抬眼深看了陈延陵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陈延陵是吃过竹虫的,而且似乎对这道菜色并无反感不适,但是虫子这种东西,从来不会摆上大燕人的餐桌,更别说方信宽这种也有些家世的贵族家里。
方信宽别说吃竹虫了,只怕见都没有见过这玩意儿,更绝对想不到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吃!
不然刚才方信宽也不会被辛螺故意说的那一番话恫吓得脸色发青,大吐特吐了。
刚才方信宽频频偷看辛螺,陆远也并不是没有看到眼里,只不过辛螺不是那种脸皮薄的闺阁女子,对于这种事要如何处理,肯定自有她的思量,所以陆远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可是陈延陵呢?
在方信宽再一次想偷看辛螺的时候,他正好伸手搛菜挡住了方信宽的视线是有意还是巧合?
给方信宽搛了那一筷子竹虫,是真的觉得好吃给方信宽推荐,还是存心故意?
而且辛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指竹虫为“肉蛆”,还故意跟腐尸之类的连起来的时候,陈延陵并没有开口阻拦纠正……
即使辛螺不说那一番“肉蛆”的话,只怕方信宽稍后知道他吃的是虫子,就已经会大惊失色了。
前有陈延陵殷勤搛菜,后有辛螺故意歪曲,方信宽若是还没有吃倒也罢了,偏偏他感念上峰关怀,给面子的吃了好几只竹虫——
听了辛螺那一番话,可不得让他肠胃翻滚,恶心个够?
陈延陵和辛螺这两人的动作和反应,倒是衔接得极为顺当,分明就是联手整治眼睛不老实的方信宽!
陆远心头顿时有些发闷。
陈延陵却不紧不慢地举起了酒杯:“陈某多谢辛大人的盛情款待,这一杯我敬辛大人。辛大人以茶代酒也行,或者找人代饮也可以,我先干为敬!”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很平常的客套话,陆远听到后面那一句,竟是立时感觉到陈延陵另有深意。
辛螺却并没有想那么多,毫不犹豫地就举起了手中的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吧。这一段时期夏依的安危,就辛苦陈大将军了。”
见辛螺喝了茶,陈延陵凤眸微闪,脸色看起来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紧绷了。
陆远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想了起来,暗骂了陈延陵一句狡诈!
以前辛螺跟陈延陵有婚约的时候,峒主们敬酒,大多都是由陈延陵代饮的……
陈延陵是在探陆远这个权宜之计中的“王夫”,现在到底在辛螺心目里是个什么地位!而辛螺毫不犹豫地说了那一句“以茶代酒”,只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刚才已经给陈延陵表明了什么。
这一年多来,陆远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辛螺那天晚上在燕京曾经说过的“王夫”的事,但是他跟在辛螺身边做事却是愈发勤勉费心了。
他既然能够让辛螺为了保护他,权宜之下说出“王夫”这个名头,为什么不能努力把这名头坐实呢?
可是无论他怎样想再近一步,辛螺却一直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牢牢定格在了上下级这个“度”里。
陆远本想着时日方长,他总有一天能够打动辛螺的,没想到时局变化,不仅让辛螺为了夏依自削王号,向大燕俯首称臣,更让陈延陵再次来到辛螺面前。
已经在大燕同朝为臣了,辛螺和陈延陵……会不会旧情复燃呢?
陆远的心里团团塞满了阴霾,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陈延陵的心口却满满都填塞着小雀跃,几乎让他想放声长啸出来。
辛螺一向冷静自持,当初即使心里对他有好感,也顾虑重重地一直压着,如果不是莫叔那一招釜底抽薪推了一把,辛螺未必就会跟他走在一起。
可是,也正是因为辛螺的这种性子,要不是真的对他有感情,又怎么可能在被推着迈出那一步后很快就接受了他呢?
还有后面那么多温情的时光……辛螺,是真的喜欢他的!
以前因着他对自己身份的隐瞒,让担忧两国关系的辛螺一番思忖以后,断了两人的关系,既然现在不存在各为一国这种障碍了,而辛螺也依旧是独身一人,为什么他就不能让辛螺重新接受他呢?
接风洗尘以后,燕军继续开拔。
肚子里塞了几块可怜兮兮的咸菜干饼的任华觑了眼前面精神抖擞的陈延陵,满头雾水地拨马靠近了方信宽:“信宽,你怎么了?先前那场宴席……没吃好?”
要说是鸿门宴吧,明明主将陈延陵精神极好,隐隐还让任华生出一种蓬勃鲜活的感觉来。
可要说不是鸿门宴吧,为什么本该是吃得满嘴流油的方信宽却这般一脸菜色地回来?那模样简直比他这个看着别人吃热汤饭,自个儿只能就着咸菜吃干饼的人还凄惨……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任华不说倒好,一提起先前那场宴席,方信宽立即觉得嗓子眼儿还有什么在隐隐蠕动着,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不是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失态,实在是之前他已经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现在实在吐无可吐!
不过是吃餐饭的工夫,方信宽就弄得这么脸色蜡黄地回来,莫不是进了夏依水土不服,开始发病了?
水土不服这病吧,说严重也严重,说轻也轻。轻的歇两天就好了,严重的都有可能死人!
任华心里顿时有些发急:“信宽,你可千万别勉强自己的身体,你是不是发病了?”
方信宽刚摇了摇头,云雀就从前头骑行过来,给他递了一只水囊:“方将军还是吐得厉害?大人让人煮了点酸梅汤,方将军快喝点解解恶心。”
方信宽顾不得道谢,连忙先接了那只水囊过来,一拔开塞子就有一股儿清新的酸味儿扑鼻而来,方信宽心口一宽,连忙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清爽的酸甜味儿总算把心口那种腻腻的恶心给压了下去。
见方信宽还在那里劫后余生般地吐着气,任华连忙代为谢过了云雀,顺势就问了一声:“还请姑娘代为感谢辛大人的关心,请问方将军是不是刚才发了什么病症?”
不然也不会惊动了辛螺专门让人送这酸梅汤过来啊?
“没事儿的,”云雀一脸正经,“方将军不过是有些害喜,多喝点酸梅汤就好了。”
害喜?!什么鬼!男人怎么可能害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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